□　孙长林

“这个啊——事情啊——稍等一下……”退休仪式正在举行，坐在主席台上的派出所民警老李，看了一眼手机，突然站起身来，抛出一句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话。

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，老李摘掉大檐帽，举高右手，向左歪头，将红绶带卸下，放到主席台上。又戴上大檐帽，裹挟着一阵风，向门外跑去，将准备致辞的局长和参加仪式的民警们晾在了会议室。

老李当天特意换上的新警服，在市场里格外引人注目，头顶的警徽闪着亮光。因为跑得快，裤脚上卷起一阵细微的尘土，向着脚面四周慢慢散去。

市场管理员老张正等在市场里：“老李，皮包和10万元钱都不见了，老伴住院了，咋办，咋办……”老张额头上急出了汗。

“这个啊——事情啊——慢慢来——你等着，我去转转。”老李说着就向市场里走去。

老张是市场管理员，平时总爱拎着一个皮包。每天早晨，他都会到市场的摊位前转悠。即使什么也不买，他也要经常打开皮包，仔细翻动一番，仿佛那里面装着很多钱。

老李的脚步很快，每一步都带着风，也带着一种执念。他紧盯着一闪而过的每个人，好像在这世界上，他唯一在意的，只有他要搜寻的作案目标。

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，东瞅瞅西看看，与老李擦肩而过。他的两手背在身后，左手握着右小臂中间。身上穿着一件有几个破洞的红背心，随着脚步移动，背心下摆边角微微扬起。

“年轻人——跟我到你的住所——走一趟吧！”老李猛然转过身来对小伙子说。

“老李，咱可别搞错了？”紧跟来的几个民警疑惑地问。

“先不要问对不对——赶紧到他的住所——搜索赃物，时间一长，恐怕就不好找了。”

“马上就去！”民警带着“背心男”来到他的住所，翻遍了房间的角角落落，最后，在他家的垃圾桶里，搜出了老张的皮包，还有包内的10万块钱。

“这个啊——事情啊——老伙计，你说你，一个破皮包，天天显摆个啥？赶紧去医院吧——明天我去看嫂子。”老李从两个民警中间挤出来，把皮包递给了老张。

“你一定来啊，我可在医院等你……”老张摸摸眼角，向老李深鞠一躬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颤抖的弧线。

“咱们也回去吧。”老李向派出所走去，民警跟在老李身后，好奇的商贩跟在民警的后面。阳光照在老李的身上，焕发出奇异的光彩。

“就在刚才，我们即将退休的老李同志，还在办案……”正式致词前，局长简要介绍了刚发生的事情，主席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。

听着局长的讲话，老李的眼睛里慢慢溢出了亮光。亮光里含着淡淡的忧伤，仿佛藏着无数未曾诉说的故事。

退休仪式结束后，民警围了上来：“老李，说说，咋看出来的那个‘背心男’？”

“这个啊——事情啊——慢慢来。”他每说一句话，都像在拉一根长长的丝线，听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，跟着他的语调起伏。

“微小的动作——代表着真实的想法——情绪的变化——双手背在身后，一只手抓握——另一只手的位置越高，他的紧张程度就越强——说明他心里有鬼——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，不受自己控制。当然——也会有例外。”

夕阳照在老李的白发上，那一刻，整个世界好像都静止了。他总是连贯不起来的话语，带出了感同身受的往事，戳中了局长和民警的泪点。大家一拥而上，用力抬起老李，向空中抛去。

“这个啊——事情啊——有时间，你们来家里吃饭吧。”老李挣脱众人的胳膊，正了正大檐帽，挺了挺胸脯，迈着大步，向派出所门外走去。他背起来的双手，贴在他的腰后，随着他的脚步，晃荡来，又晃荡去。

（作者单位：河北省公安厅高速交警总队）